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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去北京三环打听态度最“恶劣”的大夫，老尹必定名列榜首。
江湖人封他为“怼神”，怼人很狠，医术很神。
尹铁垣的名号在宠物界如雷贯耳，他的毒舌在北京城自成一派。
作为宠物医院院长，老尹最看不得矫情，最不耐烦眼泪，你哭得越狠，他骂得越凶。
一张嘴，舌灿莲花，不留情面。
主人哭诉狗狗吃自己便便还拉稀，老尹嘲笑：“害，多环保的狗啊。”
主人问狗狗能不能不吃药，老尹冷笑：“行呗，不吃就死快点。”
就算是找他看了十几年病的旧相识，老尹照骂：“你该去精神病院看看了。”
他不仅怼人，连猫狗都不放过。
“长这个菜刀眼，要样貌没样貌，要性格没性格，关键这鼻子还难看，除了长成一头猪，没别的出路了。”
一只肥猫被老尹揉得脸都变了形，满脸无语：又开始叨叨了。
它叫二千，几年前被人花2000块买回家。后来患上尿道结石和猫藓后，那人又把它寄养到了宠物店。
说是寄养，二千知道，人类管这个叫“遗弃”。
宠物店把它扔到了医院，老尹一边嫌它又脏又臭，一边给它治病上药，二千痊愈，赖着不走。
老尹给他改了名，二谦，谦谦公子的谦。
猫咪不是货物，没有价钱。
二谦得寸进尺，蹭病人的罐头，越吃越胖，懒腰伸得像个老干部。
后来，它当上了“住院部部长”。
二谦院长的助理，是条狗，叫二妹。
老尹指着二妹开怼：“坏心眼太多，这要是个人，肯定特坏。”
二妹来的时候被车撞了，一老太太把它装纸箱里，扔老尹跟前。
打开纸箱一看，好家伙，眼瞎了，腿折了，身上一个大洞。
老尹把二妹治好，让它留下来当了“院狗”。
二妹没少被老尹鄙视：“白眼狼，不认人，就认肉。”
二妹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金锁，老尹和同事给它买的，平安锁。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老尹就是这么一个人，嘴里不饶人，心肠比谁都软。
这些年，找老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穿州过省、跋山涉水。
他们来治猫狗，也为医人。
教授与猫
顾奶奶，准确点该叫顾教授，今年91岁。
她是中国石油大学退休先生，翻开校史无限风光，身居石大“八大夫人”。
这天，她一个人，用轮椅推着猫，来找老尹。
老尹一看，悬了。猫咪肾脏、输尿管结石，病入膏肓。
顾奶奶静静听着，抹了抹老眼，原来人老了，悲伤是没有眼泪的。
去窗口交费时，她从口袋里掏出八张100块，手一抖，掉了五张。
子女出国，一人独居，猫咪“出溜”是她唯一的老伴，但出溜要先走了。
她哽咽着说：“这只猫总归是没有前途的，我想的明白，可是...我就是接受不了。”
转过头，顾奶奶朝着猫咪的方向叹了一句：“我家里没人了。”
猫咪以为老人叫她，应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像说：“奶奶”。
顾奶奶陪着猫咪过完最后一个新年，1月2日，她为出溜选择了安乐死。
4天后，北京下了第一场大雪。
顾奶奶，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晚安小汤圆
“签了吧。”
老尹把安乐协议书递到明亮跟前，淡淡地说：“签了它就不难受了。”
明亮立着，话都说不清，背包里插着根逗猫棒，像个无助的武士。
五年前，他一个人来北京打拼，车水马龙，举目无亲。
刷微博时，他看到救助者给一只小白奶猫找家，明亮看着心喜，留言想领养。
200多个领养者，偏偏选了他，这就是缘分吧。
他把小奶猫带回出租屋，起了个可爱的名字：“汤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多少个加班夜，无数次失眠时，汤圆就乖乖窝在他的大腿上，生活好像也没那么难捱。
眨眼五年，北漂明亮熬到了产品经理，奶猫汤圆长成了一坨白胖，一人一猫，天高海阔。
故事何样美，终极是分离。
“我签吧”，明亮为病危的汤圆，选择了安乐死。
他走到笼子前，轻轻地把汤圆抱在怀里，像抱住一团注定会散的云。
“小汤圆啊，爸爸来了。”
“爸爸陪你走到最好啊，没事哈。”最后一次梳毛。
时辰到了。
他咬着牙喊了一声“推吧”，轻轻的，听起来像“去吧”。小汤圆安静了。
小汤圆白白的，软软的，乖乖的窝在他的大腿上，和以往无数个夜晚一样。
明亮仰起头，又俯下身，哭成了泪人。
“小汤圆，晚安啦。”
女儿的葬礼
成亮每次来，老尹都要怼他，今天也不例外。
“她可能多陪我两年吗？”
“能，那你得去那边陪她。”
成亮尴尬苦笑。“那边”，就是死亡。
成亮夫妻绝对是长辈眼里最不靠谱的小俩口。
他们的生活，围绕着一条重病的老狗：奇奇。
奇奇17岁，狗狗界的耄耋老人，经老尹判断，她已经失去认知能力。
换句话说，她根本不认得成亮。
为了照顾奇奇，凌晨5点，夫妻俩就起床。
喂饭、喂药、打针、端屎端尿，狗辛苦，人也劳累。
但成亮，一谈起奇奇，总是笑：“她是我女儿。”
15年前，成亮在街边发现了一条被人虐待的土狗，身上缠满铁丝，奄奄一息。
成亮心软，把狗救回了家。
取名奇奇，奇迹的奇，读起来嘴角自动上扬，会笑。
奇奇陪了他15个春秋，风烛残年，沉疴宿疾。
他来找老尹，赌一个奢望，多陪一天是一天，老尹骂醒他：“她肯定不能在这边陪你的。”
一周的药费是2000元，周周如此，有增无减。
交费的时候，成亮卡都刷爆了，只能借妻子的。
难以理解，没人知道成亮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只是笑。
1月31日，年初七，奇奇在家里去世。
成亮布置了一个公主式葬礼，白纱袅袅，烛光融融，奇奇静卧白花中，像睡着了。
他走上前，为奇奇献上最后一个晚安吻。
“谢谢你陪我。”声音散在风里。
他的十五年，她的一辈子。
老尹和老咪
听故事的人哭了，讲故事的老尹还在怼。
“你们不要来我这里找心理安慰，我比谁都需要心理治疗。”老尹愤然，“你们怎么能让疯子来治疯子呢？”
这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是铁石心肠，而是生死看透。
初二那年，老尹还是小尹，他有了人生第一只猫，取了全世界通用的名字——咪咪。
小尹和咪咪一块长大，考上大学，成为兽医。
不知不觉20年，小尹成了老尹，咪咪成了老咪。
20岁的老咪，相当于百岁老人，得了口炎，瘦骨如柴，生不如死。
老尹是兽医，他明白猫狗不怕死亡，他们怕的是疾病折磨、无边痛苦。
最后，他亲手送走了老咪。
十几年后，老尹在深夜为老咪写了这样一段话：
这段话没有句号，就像老尹和老咪的故事，从未结束。
老尹总是慨叹：“治动物，治到最后，治的是人。”
人要在离别时学会放手，要在死亡前体会生命，这很难，要流很多眼泪，要耗费一生。
“人就是孤独的”，老尹苦笑，“无论如何，只会越来越孤独。”
猫咪和狗狗，从来不是为我们驱散孤独，而是陪我们熬过黑夜。
你要相信，无边晚空，星河滚烫，总有一颗在远方与你遥遥对望，在暗处为你默默闪光。
活着的人要向前走，难过的时候就抬起头。
“如果有一个狗狗最爱你，那一定是我。”
“如果有一个猫咪最想你，也一定是我。”
这人间，我来过。
谢谢你，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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